鄭州8月7日電 題:為什麼一位漢學家執著於「搶救」瀕危文字? ——專訪法國國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教授白樂桑 記者 闞力 語言文字記錄了人類的歷史和生活。目前,全世界正在使用的語言約有七千種。隨著數字智能技術的到來,部分語言文字逐漸邊緣化,走向瀕危。同時,數智技術也為保護它們提供了新手段。近日,法國國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教授白樂桑就如何運用數智技術保護瀕危文字等話題接受「東西問」專訪。 2025年4月21日,「甲骨溯源·國風雅韻」專題展在河南安陽中國文字博物館開幕。圖為甲骨文青銅組雕展品。 記者 闞力 攝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記者:不少文字已傳承千百年,為何會逐漸走向瀕危? 白樂桑:我們應該認識到,每一種語言文字都有其不可替代的價值,每一種語言文字都是人類財富。瀕危文字目前尚無統一標準,相比語言來說,文字更容易界定瀕危標準。 「聽說讀寫」是傳承語言文字的重要方式。語言文字走向瀕危的因素有很多,如其使用範圍、使用群體的「聽說讀寫」能力等,大多數語言文字走向瀕危就是因為沒有人使用了。 隨著電子產品興起,「聽說讀寫」慢慢發展成了「聽說讀打(字)」。學生用鍵盤替代手寫,雖減輕書包重量、提高效率,但也可能導致「提筆忘字」。 我認為,應該在文字手寫能力方面做個調查,掌握大家的文字手寫能力,在基礎教育階段要讓孩子們堅持文字聽寫訓練。因為相較於字母文字,漢字的結構比較複雜、特殊,當下中國年輕人大多使用漢語拼音輸入法,將拼音轉化成文字輸入到電子產品中,如此一來,就會出現「提筆忘字」的文字手寫能力弱化現象。字母文字便不存在這種情況,無論是手寫還是使用輸入法,都是同一種字母,所以你不會忘記它長什麼樣。 文字的使用範圍也影響著它的傳承。譬如,中國西南滇、川、藏交界地區的納西族所使用的文字——東巴文,被譽為「世界上最後一種活著的象形文字」,總共約有1400個單字。目前,能夠認識、使用這些東巴文的納西族人越來越少,他們會用東巴文簡易記事、記帳、寫信和寫對聯等,也會將東巴文作為學漢語的注音符號使用。 2024年6月30日,由瑞士、奧地利、西班牙3個國家組成的旅行商踩線考察團走進中國雲南省麗江市。圖為歐洲旅行商學寫東巴文。 記者 黃興鴻 攝 記者:您為何提出深度開發中國瀕危語言文字資源的構想? 白樂桑:我來自法國國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曾在中國留學學習中文。2017年,我到中國交流時提出由北京語言大學、法國國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瑞士日內瓦大學三方合作,共同對東巴文資源進行深度開發,以慕課形式向世界傳播東巴文。 了解東巴文的瀕危狀況後,我們團隊創造性地以大規模在線開放課程方式,讓來自全球的愛好者了解、學習東巴文字和納西文化,達到保護這一珍貴語言文化遺產的目的。 我們此前研究發現,若想科學有效地保護東巴文等世界瀕危語言文字資源,就需要系統性地開展資源記錄、保存、開發、利用、研究等工作,要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尤其是人工智慧技術,且要注意將以人為本與技術創新有機結合。 「東巴文啟蒙慕課」是通過漢語、英語、法語、德語四種語言教學和在線傳播的便捷性,快速覆蓋世界各地的學習者。2023年在法國正式上線後全面鋪開,首期便有80個國家和地區的超2000名學習者進行註冊學習。 我其實不懂納西語,這一構想完全是出於中文教育教學經歷和對漢字的濃厚興趣,而具有大眾性的慕課恰是傳播語言、文字最好的形式之一。我們之前做過中文慕課,取得不錯的傳播效果,但是相較於中文這一國際性語言、文字,東巴文還是太過於小眾。經過一段時間探索,我們發現慕課同樣可以有效緩解東巴文瀕危狀況,便先做了300個與納西文化相關的東巴文字。 2025年3月9日,雲南麗江正值納西族傳統節日三多節,非遺傳承人和鈞與旅居麗江的民眾開展東巴文化交流活動。 發 顧一航 攝 記者:慕課模式對人類語言文字和文化遺產保護有何意義? 白樂桑:慕課本身具有當代教育的特性和重要性。2016年,我們團隊研發上線了中文啟蒙慕課,第一年的七周課程全部免費,由法國國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技術部門支持。上線後我發現,有來自104個國家和地區的學員註冊它,由此,我真正明白了,慕課(MOOC)第一個字母「M」的涵義就是「massive」(大眾性的、大規模的)。 近些年,我還在關注滿語。滿族在中國少數民族中的人口數量不少,我了解到如今會說滿語的人甚少。 研究數據表明,大約每兩周就會有一種語言消失,如果有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在學習、使用一種瀕危語言文字,或許將會緩解當下這種語言文字的瀕危狀況。譬如學習、註冊慕課的人數,有時會超過一種瀕危語言文字的原始使用人數,我確信慕課能在維護瀕危語言文字方面起到挽救作用。(完) 受訪者簡介: 白樂桑。受訪者供圖 白樂桑(Jo l Bellassen),法國知名漢學家、漢語教育專家,巴黎東方語言文化大學教授、首任法國教育部漢語總督學、法國漢語教師協會創始人及首任會長,曾任世界漢語教學學會副會長、歐洲漢語教學協會會長。出版《法國漢語教育研究》《跨文化漢語教育學》《滾雪球學漢語》《中國語言文字啟蒙》等40多部著作及教材,發表學術文章100餘篇。2003年,榮獲中國政府頒發的「中國語言文化友誼獎」。
生逢八月,我和上海書展的緣分深厚。每一個盛夏,「三伏」啟動,暑熱難當,日復一日的高溫和颱風警報過後,就到了上海書展輕盈降臨魔都的時刻了。本屆上海書展海報說起來,上海這座全球文化都市已然擁有許多標識性文化藝術活動,如上海電影電視節、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動漫和網路遊戲大展,以及近年創建的國際藝術品交易周。且魔都的這些文化盛事,都自有其品格氣質:電影節國際範兒、星光璀璨;藝術節如龐大交響,每個聲部各有其精彩,多元豐富令人沉浸;動漫遊戲展如打翻多巴胺盤子,荷爾蒙和興奮指數爆表;國際藝術品交易周步步驚豔、潮流時尚……與這些活動相比,上海書展也許正代表著魔都的另一面——不浮華也不躁動,更寧靜更日常,是這城市華美戰袍下的精神底色。和那些高大上的活動相比,上海書展很鬆弛,並不讓人覺得陽春白雪遙不可及,它親切熟悉如同老友聚會。它的書香氣,也是從生活的皮膚肌理裡揮發而出,融合了城市的白噪音、皮膚的汗味兒,還有無邊無際的夏日蟬鳴。本屆書展首設雙主會場——上海展覽中心本屆書展首設雙主會場sh書城十幾二十年轉眼過去,我的許多個生日都是伴隨上海書展的舉辦而度過的。如今,那些過生日的時光片段記憶稀薄,而書展上的好玩事情好玩人物還被大腦CPU存儲得很牢固:從名作家到流量明星,每年上海書展上總有幾位風雲人物,讓上海展覽中心裡排起等待入場的蜿蜒長龍;颱風暴雨滌蕩上海的街巷,而書展會場裡卻一派溫馨猶如避雨桃源。有幾年,初創的詩歌之夜活動帶著20世紀80年代的理想主義氣質,生氣勃勃而充滿偶然,有一次我走進其中五分鐘就收穫了第二年參加一個國際詩歌節的邀約;有一年,書展上的「金句」上了網絡熱搜,而年逾70的諾獎得主被讀者把名字倒過來暱稱為「我是老克勒」……對生於8月的我而言,上海書展從來都不僅是上海這座城市的文化標識,更是我年復一年生命體驗的一部分。只不過,此前,我始終是上海書展的一個觀察者、記錄者,總是忙於捕捉書展上的高光時刻,尋找故事,始終在幕後而非臺前。《金字塔在中國——古埃及文明大展煉成記》書封很奇妙,今年的上海書展,恰逢我的本命年生日。而我受上海博物館委託撰寫的新作《金字塔在中國——古埃及文明大展煉成記》即將在上海書展開幕當天首發。回望這本書的寫作過程,也頗有戲劇性。2024年7月,「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在上海博物館揭幕,一舉成為全中國最炙手可熱的超級文博大展,迄今已迎來近270萬人次觀眾,收入逾7億元,打破全球文博行業的相關紀錄,為上海這座城市書寫了一個令世界矚目的「奇蹟」。作為新華社記者,我為這個展覽也寫了不少文章,策劃拍攝了不少多語種的視頻新聞。今年春節剛過,上海博物館館長褚曉波打來電話,問我願不願意為古埃及文明大展寫本書?當時我身體有恙、病情遷延難愈,正是難受的光景,但聽到寫書的邀請卻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當即回覆:「當然!我願意寫。」對於寫作者來說,發生在上海的這個超級大展,色彩斑斕、懸念迭起、一波三折,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故事。《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現場一諾千金地接下寫書任務,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在於——我感受到,和上海書展相比,上博的古埃及大展就代表了上海這座城市「魔幻」的另一面。在這座城市的精緻外表和煙火溫柔下面,藏著「一切皆有可能」的夢想渴望,藏著全力以赴追求完美的心靈密碼,藏著嚴謹理性專業負責的硬核實力。看似偶然爆發的超級大展絕非偶然,而正是上海這座城市實踐「海納百川、追求卓越」精神的必然結果。幾個月寫作時光轉眼過去,努力總是給人帶來驚喜。2025年書展開幕之日,也就是我的新書帶著熱騰騰的墨香從印廠「下線」、投身波瀾壯闊的書海之時。8月13日晚上7點,在上海展覽中心的中心舞臺,選擇以明亮夏日橙色作為封面色的《金字塔在中國》就將與讀者見面——這本書是我和上海書展深厚緣分的最好見證,也是我送給書展和這座魔都的一個禮物。《金字塔在中國——古埃及文明大展煉成記》內頁從讀者或記者,再到作者,看起來身份變換,其實只是「一步之遙」。上海書展和上海這座城市一樣,磁場殊異,天生一種魔力叫「一切皆有可能」。對於任何一個讀者而言,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經歷的人生,都有可能在某一天化為筆下的詞句,變成書展上的一本新書、一份快樂的「小確信」。等待八月,感謝花香馥鬱果實鮮潔的夏天。在等待和陪伴書展的路上,我已經行走多年——五年、十年、十五年……這份堅守與熱愛,最終釀成了生命裡的一杯酒、一本書。這個書香之夏,讓我和自己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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