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宣晶 實習生 劉羽萱 上海的二次元濃度有多高?8月4日,第22屆中國國際數碼互動娛樂展覽會(簡稱ChinaJoy)在上海新國際博覽中心閉幕。4天展會共吸引觀眾41.03萬人次,同比增長11.8%,創歷史新高;其中約61%的觀眾來自上海以外的地區,海外觀眾1.47萬人次。BTOB展區成為今年展會突出亮點,來自美國、加拿大、英國、德國、日本、韓國、巴西等國近208家企業展示交易遊戲創意、創新技術、海外金融法律服務等,充分展現了ChinaJoy集聚配置國際產業要素的能力。 作為首屆「上海之夏」國際動漫月的壓軸大展,本屆ChinaJoy不僅吸引全球遊戲動漫愛好者相聚上海,還聯動熱門商圈、文旅機構推出「痛」遊船、「痛」巴士、「痛」地鐵,以及沉浸式動漫街區等打卡活動,撬動文旅商體展融合的新消費。據主辦方統計數據與大數據監測及綜合測算顯示,展會參與人群帶動餐飲、零售、住宿、交通及其他服務消費約6.61億元。其中,8月1日至4日,龍陽路商圈、小陸家嘴-張楊路商圈和世博前灘商圈三大聯動商圈線下零售餐飲消費3.19億元,同比增長39.6%;僅龍陽路商圈的零售和餐飲消費就同比增長6.7倍。 相約「吃谷」 周末,南京姑娘林雨珉與閨蜜坐高鐵來滬,逛ChinaJoy展會,挑心愛「穀子」(二次元文化IP衍生出的周邊商品)。在N4展館,《明日方舟》遊戲IP的新款「一番賞」(抽獎活動,對應獎品是動漫遊戲的周邊)牢牢吸引了她的目光。 ▼下轉第二版(上接第一版)「《明日方舟》陪伴我好幾年了,沒想到竟在ChinaJoy遇見了全新的『一番賞』,又要『剁手』啦!」林雨珉告訴記者,N4展館的「萬代」展臺、E6展館的「模玩天地」都是必打卡的點位。「這次,我拖著空的拉杆箱來逛展,希望能滿載而歸。」 相約「吃谷」是年輕人愛上動漫遊戲展會的重要理由之一,這個聽起來很小眾的愛好逐漸邁向「大眾消費」。ChinaJoy展會上,多款限量版手辦、藝術家聯名作品首發,其中不乏《007》《變形金剛》《鋼鐵俠》等影視大IP的衍生產品。 擁有177年歷史的中華老字號珠寶品牌老鳳祥,攜手《崩壞:星穹鐵道》《蛋仔派對》等動漫遊戲IP,在70平方米的展區內打造破圈盛宴。「剛踏進老鳳祥展臺,就被『丹恆·飲月之龍』(《崩壞:星穹鐵道》遊戲角色)的黃金雕塑砸中了審美!」網友「三水洵」在小紅書上分享自己的「吃谷」經歷,「非遺技藝和次元文化的破壁太絕了,感覺摸到了遊戲裡的『不朽』命途。建議帶長焦鏡頭,必須拍全黃金龍的霸氣。」 變身「痛城」 以二次元文化為核心,「穀子經濟」的產品涵蓋盲盒、手辦、毛絨玩具、卡牌等品類,通過IP衍生品滿足消費者的情感需求和社交屬性。首屆「上海之夏」國際動漫月自7月4日開啟以來,申城的二次元濃度持續提高,壓軸大展ChinaJoy則把年輕群體的熱情推向高潮。將視野放到展館之外,我們可以從更多維度看見大型動漫遊戲展會對城市消費的帶動作用。 走出桂林公園地鐵站5號口,主打二次元潮流的「元界」街區展現在市民遊客面前。在鑫耀·光環live商業樓宇四周的綠地裡,藏著《崩壞:星穹鐵道》《絕區零》《明日方舟》等遊戲IP雕像,吸引粉絲絡繹不絕前來打卡。商場內的泛二次元店鋪已有十餘家,米哈遊、鷹角網絡等都開了快閃店。8月2日下午,《第五人格》線下活動在此舉辦,聚攏了不少身著華麗服裝的Coser(遊戲動漫角色扮演者),他們在商場內結隊巡遊,與聞訊而來的玩家熱情互動。「我衝著活動來拍Coser,沒想到新商場這麼好逛,可以集章抽獎、免費拿周邊。」21歲的汪黎舉了舉手裡的相機,他告訴記者,緊鄰的右江路上,還停著10輛豪華「痛」車,「我一口氣拍了幾十張特寫。」 上海的大街小巷,動漫元素處處可尋。百聯ZX創趣場、靜安大悅城、美羅城、環球港、五角場商圈等推出動漫遊戲IP的快閃店;浦東新區「穀子消費節」、徐匯區「元界嘉年華」、黃浦區「豫園夏日奇幻夜-國創豫宙漫遊季」等活動遍地開花,讓今夏的上海變身「痛城」。
「穀子」取自英文「Goods」,泛指動漫、遊戲等IP衍生的周邊商品,如徽章(又名「吧唧」)、卡片、玩偶、掛件等。與「穀子」對應,購買這些商品的行為被稱為「吃谷」。數據顯示,2024年我國「穀子經濟」市場規模已達1689億元,較2023年增長40.63%,新興消費形態在激發文化活力的同時,「吃谷」熱潮也擴散到未成年人當中,消費呈現低齡化趨勢。有觀點認為,「吃谷」能讓人精神充盈;也有觀點提出不少未成年人對購買「穀子」的痴迷超越了單純的愛好,極易引發炒谷、沉迷、攀比等亂象。如何平衡文化熱情與理性消費?對消費引發的亂象又該如何監管? 小眾愛好演變為消費新趨勢 當下,隨著二次元文化持續升溫,購買徽章、盲盒、卡片等「穀子」正成為年輕人表達熱愛的常見方式——從「吃谷」到「端盒」(整箱購買盲盒),青少年群體為收集心儀款式投入大量金錢和時間。 初中生小雨是「吃谷」常客,她書包上懸掛的水神芙寧娜亞克力掛件叮鈴作響——那是她從穀子店精心挑選的《原神》主題掛飾。採訪中,她如數家珍,表示自己對原神遊戲中的人物情有獨鍾,也熱愛動漫中《火影忍者》《海賊王》等角色。為了收集這些心儀角色限定「吧唧」、卡片、鐳射票等周邊商品,她常常省吃儉用,把零花錢幾乎全部投入在購買「穀子」上。在她看來,閃著鐳射光澤的限定「吧唧」,就像通向二次元世界的鑰匙。 《法治日報》記者注意到,由鐵片製成的「吧唧」、亞克力板製成的立牌、硬卡紙製成的卡片等商品,價格區間從十幾元到幾十元不等,而某些限量周邊價格被炒至上萬元,溢價令人咋舌,但其在特定收藏愛好者群體眼中卻具有極高收藏價值。這種消費熱潮正向下滲透至低齡群體,北京某學校周邊文具店店主告訴記者:「初中生目前是店裡的購買主力,不少小學生們也會結伴購買。」 那麼,「吃谷」滿足了孩子們怎樣的心理需求?受訪人士認為,這種消費行為背後,折射出未成年人在文化認同、社交連接和情緒滿足方面的訴求。在中華女子學院法學院講師張麗霞看來,未成年人通過消費行為完成對喜愛角色、CP或作品的情感投射,並在社群互動中強化自我滿足、認同。「他們追求的是愉悅的消費體驗」,張麗霞說,如「穀子」的收集與展示過程為他們帶來「摸得著的滿足感」,特別是在社交媒體上獲得點讚和評論時,這種滿足感尤其強烈。 「穀子」熱潮下暗含消費風險 在「穀子經濟」熱潮的另一面,其背後潛藏的風險隱患也引發廣泛關注。當前,「穀子經濟」已形成網絡預售、私人代購、快閃售賣、限量盲盒等多元化業態,然而私人炒賣、二手交易環節的監管缺位正為消費者權益保障埋下隱患。未成年人作為核心消費群體之一,其心智發育尚未成熟,消費觀念亦未健全,在社群攀比與商家營銷下極易陷入非理性消費。 近日,浙江省寧波市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結合多起真實案例,針對當前消費維權亂象發布警示,如一些經營者「暗箱操作」盲盒概率,隱藏款淪為了「割韭菜」的工具;商家聯合黃牛製造「限量絕版」焦慮,誘導青少年群體非理性囤貨;更有甚者,部分「谷圈」社群以藏品稀有度劃分圈層,宣揚「無稀有款不配混圈」的畸形價值觀,折射出二手交易監管缺位、未成年人消費保護機制不健全等問題。 一邊是年輕消費者的非理性消費熱情,一邊是亟待加強監管以促進其健康發展的行業現狀。記者注意到,為支持和規範轄區二次元衍生商品和服務的經營行為,上海黃浦區市場監管局已正式發布《黃浦區二次元衍生商品和服務經營合規指引》(簡稱《指引》),有觀點認為,《指引》為全國「穀子經濟」的規範探路,呼籲社會關注青少年非理性消費問題。值得關注的是,《指引》對未成年人做了「銷售限制」:經營者不得向8周歲以下未成年人提供二次元衍生商品和服務;向8周歲以上未成年人銷售時,應通過線上或線下等方式確認是否已取得相關監護人的同意。 張麗霞說,儘管我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未成年人保護法已為未成年消費者提供了基本的法律保障,但在面對「穀子經濟」這一兼具文化符號性、圈層依賴性與交易隱蔽性的新型消費形態時,現有制度難以實現有效覆蓋。部分「谷品」存在內容擦邊、低俗等問題。「谷品」還催生出諸多圍繞未成年人的詐騙套路,不法分子往往以出售熱門動漫周邊為幌子,在社交平臺誘導下單後實施詐騙,誘導未成年人轉帳匯款,造成家庭嚴重財產損失,亟須通過專門規則將「穀子經濟」納入更具強制力的監管體系。 為愛買單更需理性消費 雖然「穀子經濟」以超千億規模快速擴張,但在「成長煩惱」的背後,如何讓青少年在享受文化樂趣的同時,引導青少年樹立正確的消費觀念,避免陷入「為愛氪金」的漩渦,考驗著家庭、學校、企業與監管部門的智慧。 記者了解到,目前一些未成年人「端盒」「抽隱藏款」等行為,不僅增加了家庭的經濟壓力,還可能對身心健康造成不良影響。那麼,何為「非理性消費」的界限?張麗霞指出,核心在於未成年人的消費行為是否展現了充分的認知、判斷力、意志力以及承擔責任的能力。如果僅僅因為情感的驅使,在「端盒」「抽隱藏款」等機制下不斷消費,導致高額支出甚至借貸,例如有中學生為了購買徽章而借款5000元,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年齡和能力所能合理承擔的限度,屬於典型的非理性消費。從法律角度講,此類行為由於意思表示不完整、超出了其民事行為能力的範圍,可能會被認定為無效或可撤銷。 上海社會科學院應用經濟研究所研究員曹禕遐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穀子經濟」作為從日本傳來的二次元文化衍生產物,在市場管理上不妨借鑑域外已有經驗,做一些提前預判。如7萬元天價「穀子」的出現,背後暴露出私人炒賣亂象及大眾對二手流通正規渠道的需求。 張麗霞認為應以權利義務意識與行為責任為基礎,推動未成年人的財商教育,主張根據不同年齡未成年人身心特點,培養他們基礎的金融知識和契約意識,以便理解消費行為背後的法律後果和責任;提高他們識別風險的能力,識別並避免盲盒炒作、團購詐騙等不良誘導;建立預算管理和消費規劃的技能,通過家庭「消費協議」和支出記錄來實現自我控制;塑造理性、節制以及具有社會責任感的消費觀念,預防身份物化和圈層攀比現象的發生。從「引導理性消費」的視角出發,幫助未成年人在「知情—判斷—控制—反思」的過程中形成健康的金錢觀和消費行為。 稿件來源:法治日報生活 本報記者 焦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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